马车稳稳停在跛脚狼酒吧门口，自从艾莲娜那天在旁边的堆煤场找到兰尼以后，这里已停工数日，工人们也遣散了，跛脚狼的客流量比曾经少了些，不过好在齿轮街并非只有这一间工厂，乔迪的生意还做得下去。

伍德已派人来调查过，可连堆煤场的工人和负责人都不知道老板是谁，薪水都是定时存入银行的指定保险箱，再由负责人亲自去取。而没有证据，伍德总监也没法让明斯特银行告诉他们是谁来定时存款。

到底是什么势力曾将温蒂杀死，又将孤儿院毁于一旦？

建起的工厂又疑似销赃场所……

下一步怎么查？

明斯特市最有实权的贵族当然是沃尔登伯爵，但伯爵并未参与政治，也不任要职。虽然在各处都有极强影响力，可毕竟明斯特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真要铁了心去查或许能查到些线索，但是这之间的利益、人情牵扯太多了。

到了岳父那个位置，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不到必要关头卡尔并不想麻烦他，尽管他相信只要自己提出，岳父一定会答应。

进入跛脚狼酒吧，卡尔发现治安厅守备队中的十四人除了珀西已全部到场，珀西今天值班。

不知道是否因为大家在公休日也穿了制服，整个酒吧除了他们之外，压根没有其他客人……

“海勒总司！”

“总司，快来坐，大家就等您来了！”

卡尔对招呼他的同事们微笑着：“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乔迪，把布鲁尔子爵的礼物都拿出来吧。”

“真有你的。”

吧台后的乔迪无奈地笑着，从酒柜里搬出三打单一麦芽威士忌，随后开始准备十四人的酒杯，今夜跛脚狼只接待卡尔和他的同事。

“韦斯特，招呼大家把桌椅拼一下，别坐散座了。”

“明白，海勒总司。”

高大壮硕、一副硬汉模样的督察韦斯特恭敬地对卡尔颔首，随后他对众人大声喊道：“都给我站起来，总司让搬桌子！”

“来了来了，总司您先坐下，这就搬！”

这位圆脸有雀斑的巡察叫迪福，他朝卡尔嘿嘿笑着，递出一盒“蓝狮牌”香烟后和其他人一块搬桌子去了——上次卡尔正好碰到他吸烟，出于对蔚蓝色波点滤嘴的好奇，卡尔多看了两眼，迪福却还以为总司喜欢，从那以后他身上常备一盒没拆封的蓝狮。

一盒6利特，不算便宜，治安厅巡察的月薪是55雷亚。

明斯特没有给人点烟的礼节或习惯，所以他不知道卡尔不吸烟。

卡尔把烟盒重新放在迪福座位上，坐在吧台前看着乔迪打开一瓶瓶威士忌，笑着说道：“我给你拉来新客人了。”

“希望你能告诉你的新朋友们，以后来喝酒时别穿治安厅的制服了。”乔迪把卡尔的专用杯子倒好威士忌推给他，“其他客人都不敢来了。”

“行，是我疏忽了，一会我就告他们。本来也是想让他们能照顾你的生意，以后西区的帮派就会知道跛脚狼的后台是治安厅。”

乔迪轻声说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有我和奥利弗先生在，那些都应付得了……”

“怎么应付，老老实实交保护税？哪怕一周交一次也不肯告诉我？”卡尔喝了一口，轻晃酒杯，“趁着能利用我的名声时，敞开了用。”

“你这个月往收银柜里塞的雷亚，都够交一年的了。”

“我那是让你过日子的，不是让你白给别人的。等哪天有人追求你，你也能拿得出嫁妆，结婚以后也没人敢欺负你。”

“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因为长大后只剩你和我了，都散了。”

乔迪安静下来，她微微低头，几缕秀发垂下，重复擦拭着同一个玻璃杯。

都散了。其他一同长大的孩子如今天各一方，哪怕是温蒂的葬礼时都没人回来过；唯独有两个人怎么都不肯走，宛如飘荡在齿轮街上方的幽灵。

他们是温蒂的遗产。

乔迪和卡尔同时望向窗外，看那夜幕中停工的堆煤场，曾经他们生活在那里，现在他们坐在隔壁；

似是从小陪伴长大的默契，他们都在想象这座工厂轰然坍塌的场面。

乔迪轻声抱怨道：“……布鲁尔子爵的酒不好卖，两车呢，太多了。”

“每瓶卖一雷亚不就好卖了？”卡尔耸耸肩笑道，“反正白送的，大不了给我同事们留着，我们内部消耗掉。”

“总司，乔迪小姐，桌椅搬好了！”

迪福嘿嘿笑着走了过来：“乔迪小姐也过来坐吧，倒酒这点小事兄弟们自己来就行！”

卡尔看向有些犹豫的乔迪，翻了个白眼：

“走吧，反正也没别的客人，今天我当你的酒保。”

“海勒总司给我当酒保，我受得起吗？”

乔迪冷清的脸上挑起好看的微笑，迪福巡察的脸瞬间红了。

卡尔看向摆好的大方桌，轻笑道：“当然受得起，大家都等我们呢，今天我请。”

乔迪轻抿红唇，静静注视他——不仅两车威士忌是卡尔送的，现在他又找好借口，为他的礼物再付一笔雷亚……

卡尔仿佛接过了温蒂女士的一切，想方设法替她照顾着自己。哪怕自己已十八岁早就独立了，已经不是儿时那个弱小的、只会跟在他身后喊他“卡尔哥哥”的瘦弱女孩，他的照料却比儿时更多。

卡尔，你是在为离开孤儿院去读书而后悔吗？

你在为火灾那天没能救下温蒂而自责吗？

“可那又不是你的错……”

嘈杂的酒吧，乔迪的声音很轻，但卡尔还是听到了，疑惑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你大包大揽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你不用成为温蒂，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了……”

乔迪叹息着：“算了，算了卡尔，你比谁都固执，我说不动你。”

“我不是温蒂，我做的事并非出于某种虚无的义务。”卡尔微笑着温和说道，“我只是想这样做，而且又不光是你，你看看约翰和艾莲娜还不明白？”

“……”

“我就是这样怕孤独的人啊。”卡尔愉快地笑着，“还是说，你是觉得小时候就天天见我，心烦了？怎么还摆脱不了这个烦人的卡尔·海勒？”

“不要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