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治好伤，就出院了。春光又赔他些损失费。

楼板仍在生产，却没人买了，摞在场地四周和厂外的路两边。

春光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广播，在方圆十几里的庄上贴广告，宣传他的楼板质好价廉，却未见一个人来买，急得嘴上起火泡！

这日，他站在厂门口，等着有人来买板。这时，厂附近的一家主人领着一帮人，拉着装着楼板的架子车，往家走。春光见了，不由得皱眉“唏”一声，想：他为啥要舍近求远买楼板呢？他站在那里发起了呆。这拉板的有个人是程庄的，和那家主人有亲戚，也来帮忙。他卸完楼板，拉着架子车往家走到了春光面前。春光给他一支烟，向他问了原因。那人便咋来咋去说一番。

原来刘魁的媳子掂着锅拍吆喝后，老百姓便对春光楼板的质量不大相信了。再者，这一带有个习俗，月子婆娘是不准坐别人家东西上的，坐了便赃了人家的东西，给人家带来晦气！那天，刘兴媳子坐在了春光的楼板上，是当时很多人看到的。这些人当中便有刘庄的人，知道刘兴媳子是月子婆娘，便给别人说了她坐楼板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这一带的村民都知道了那事。庄稼人，盖所房子要住几代人，尽管不知道月子婆娘坐的是哪摞楼板，但谁也不去买对质量有怀疑、保不齐会给自家带来晦气的楼板了。因此，春光的楼板就滞销了！

春光听了那人的话，呆若木鸡，以至于那人是啥时走的都不知道。停会儿，他叹一声，回到办公室，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烟头扔一地！

楼板滞销，资金周转不开。春光只得停了工。

这消息很快便在程庄传开了。人们说春光办厂失败了。有人知道内情，惋惜春光一步不慎坏了大事。有人说都想发财，谁受穷呀？有人说不逮大鱼，网不碰大窟窿……

这日，春光吃罢早饭，打算去厂里，走到院里，就见一群人进来了，一看是贷给自己款的一些人，顿时明白、他们是来要钱的！春光强笑着说：“屋里坐！”那些人说：“不啦！”春光给他们散了烟。那些人接了烟，都不吸。有的说他老表娶媳妇，他舅找他借彩礼钱；有的说他儿子打算做生意，需要本钱；有的说他打算盖房子，得买料……都让春光赶快还钱！

春光知他们为要钱在说瞎话，但也知人家让自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便苦笑着说：“我的楼板暂时没卖出去，我没钱还你们！”众人明知他没钱还，却故作惊讶，以显示他们并不知春光没钱了、而故意来要钱的，道：“啥呀？没钱还？那，你把俺的急事耽误了咋弄呀？”春光说：“那也没办法！”有人说：“没办法咋弄呀？没办法你就不还啦？”春光苦笑着说：“哪能不还呢？不过是晚几天还！”有人说：“晚几天是啥时间呀？别净说些没准的话！”

春光见他们步步紧逼，有点烦，道：“咋！我年纪轻轻、好胳膊好腿的，能还不起你们恁些钱呀？别隔着门缝看扁人！”有人冷笑着，说：“谁看扁你啦？你是企业家，能还不起些小钱吗？”说着，伸出来手，说：“那就把钱还俺吧！”春光一时无语了。

众人见他不吭声，又道：“咋！不吭声，就妥啦？俺们还等着用钱呢！你得赶紧想办法呀！”春光一脸苦相，说：“钱是硬头货！我有啥办法可想呀？”有人说：“你去借！”春光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的情况了，谁肯借钱给我呀？”有人说：“那咋！你没钱，又借不来，就让我们的钱打水漂啦！”春光说：“哪能呢？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们的钱打水漂！”有人说：“我们能不知道你在吗？你一个大活人，不是在我们面前站着吗？可也拿不出来钱还我们呀！说’你在’的话顶屁用！”有人烦躁地说：“别给他啰嗦恁些嘞！他不还钱，咱们就住他家，吃他的，喝他的！他啥时候还了钱、咱们再走！”说着，就往里走。其他人也跟去了。春光一时傻了眼，停会儿，耷拉着头，也过去了。

这时候，雪梅从堂屋走出来。她已经听到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了，想：有钱就用钱打发、没钱就用话打发，便挡住了他们，咧着嘴，哭腔说：“事到这一步嘞，你们说咋弄吧？他眼时还不起你们的钱，你们总不能吊死他跟前呀！我早知有这事，那时咋着也不让他办这厂！俺担不尽的心，受不尽的怕，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省钱办这厂，不承想落一屁股债，让老少爷们堵着门要！”说着，抹把泪，呼哧几下鼻，说：“路已经走到这一截嘞，也拐不回去嘞！你们别说住在这儿，就是杀他、剐他、眼下，他也不会屙金尿银还你们，只能慢慢挣钱还！他说那也不是没道理！他年纪轻轻、好胳膊好腿的，又不是欠恁们几百万，几千万钱，只要好好干，咋着也能还清恁们的钱！”说着，绷着嘴、咽口唾沫，说：“你们若把他逼急了，他寻了无常，到那时，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找他要！我一个家里娘们，上哪弄钱还你们呀？”

众人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在心里“唏”一声，想：这话不是没道理，还不如让他慢慢还呢。于是，大家便缓和了口气，问雪梅：“那！你说咋个慢慢还法吧？”雪梅想想，说：“俺有辆车，用它跑运输，挣钱还你们！说不定跑运输比打楼板还来钱快呢！”

春光听雪梅这样说，像是掉进大海里快被淹死的人抓到了救生圈，抬起头，眼光一亮，说：“对！俺还有车可以跑运输！”那些人想也只能如此了，便说：“那，我们就容你慢慢还！”说罢，便怏怏不乐地走了。

春光两口子把他们送出大门外，唉声叹气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