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章(2 / 2)
作品:《太平记》一直都有防备,大水灌来,小天国军所受损伤不到两成,但大水入城,更横扫下游村寨,民众为鱼鳖者,何止十万!
本就是连环手段,决水灌城同时,帝京方已大肆宣传,动摇各地民众对小天国的支持,虽然也有及时作出反向操作,但大水灌城,受益者明明就是北伐军,以中立目光来看,终还是信着帝京多一些。小天国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将这些负面影响在已方治下尽可能控制消除而已。
早就知道决水是帝京一方的把戏,云冲波对之倒不奇怪,但,一回想起公孙三省那幽深无情的目光和毫无感情的说话,他的愤怒就一阵阵的向上涌。
“行大事不拘小节,如果北王对在下这样用计还有所心结的话,只证明您还未具备制霸天下的气量。”
“不要说‘无辜者的性命’与‘胜利’,就算是‘同志的性命’,与‘胜利’相比,也都不值一提。”
犹记得,蹈海终于不能忍耐,刀气流溢,将公孙三省两鬓的发丝削落,赤裸裸的表现了自己的怒气,和生杀在握的自信。
但这并不能吓到公孙三省,他依旧站得笔直,更流露出轻蔑之意。
“没必要吓唬我,北王,我敢一个人来见你,就不会怕死。”
“我,只不过想来告诉你一些道理而已。”
清楚记得当时蹈海体内的真气是如何激烈鼓荡,记得似乎连周围那些无生命的存在都开始在这压力下惊惶颤抖,但,到最后,蹈海还是深深呼吸,卸去杀意。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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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
激烈的头痛再度袭来,云冲波捧住脑袋,并用力的按着太阳穴,却没法稍稍减弱点这疼痛,身体抽搐,汗出如浆,直过了好一会,疼痛慢慢散却,他才微微的放松了身体,无力的躺平。
(这都叫什么事啊!)
一回忆到公孙三省的那些道理,剧烈的疼痛就会袭来,令云冲波什么也没法思考,更不要说从记忆之海中汲取自己的目标,几番努力都不能如愿,到最后,他也只好很无奈的承认现实。
(这部分记忆被封锁了……奇怪。)
试着跳过一些,云冲波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能记起之后的事情,比如,蹈海再次放过公孙三省,比如,他对林嘉鼎发出警告,明确表示说对林家和其它世家不会有任何区别,除非他能公开林凤先的身份和给其以尊重,比如,他起程返回小天国,并且带着一个古怪的目标……
(天下最强?!他立志要成为在天王和东王之上,在所有人之上的天下最强,但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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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
逡巡在朱家堡远处,时不时扫上一眼,帝象先满腹狐疑,却又无可奈何。
三更时分,快马蹄声骤起,惊碎掉禅智寺的宁静,来向留宿寺中的朱晓松传讯。
(不仅是他,朱家另外几支都赶来了……是出什么急事了吗?)
夜间跟踪至此,之后一直潜伏在侧,帝象先看到,从朱大到朱四各支的头面人物都已赶来,多是气喘吁吁,神色迷蒙,显然并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来。
(总不会是那个笨蛋身份败露,被人抓起来了吧?)
眼见天色渐,帝象先终于作出决断,悄然离去。
(朱家不乏好手,那几个提亲的也都很麻烦,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不必冒险败露形迹……)
(反正,开心那个家伙命大的很,出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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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死了。”
朱家堡内,最机密的议事场所,平日里,朱家上上下下,总共也只有不到十个人够资格在这里议事。
但现在,这里却挤满了人,每个也是在睡梦中被喊来,大多数脸上都有着惺忪的睡意……当然,那是在他们听到这句话之前。
“你说什么?!”
神色中透着焦虑,更每每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意流露,朱子森努力的维持着秩序,却压不住厅中越来越大的嗡嗡轰轰。
直到,那乌沉沉的柳棺被四名家人抬将进来,厅中才有了暂时的平静,之后,朱晓杰朱晓松朱晓枫诸人眼神一碰,便缓缓起身,招呼秩序,至于中心意思,却只得一个。
闲杂人等回避!
不一时,厅中已显着空荡荡的,还留在厅里的,只有朱子慕,朱子森,三朱,以及朱晓材的妻舅,便连符问道等策士谋主,也都知机退出。
“请各位在厅外稍侯。”
摆出最长者的威严,朱晓杰一边斥退诸人,一边已拉着脸,向朱子森道:“子森,不是为叔责你,这件事,你作得太孟浪哩!”
三朱向来不睦,但今次,朱晓枫却罕见的附和朱晓杰,点着头道:“大哥说的是,子森,你惊动这么多人,太沉不住气了。”
朱子森擦擦汗,恭恭敬敬道:“两位叔伯责得是,子森知错了。”
却又道:“夜来变起仓卒,小侄才浅,不足临急,故将各位叔伯尽数惊动,便是希望诸位叔伯来主持大事,末要乱我一府分寸……”一度话拍得颇为得体,三朱脸上便都略现和霁,虽仍是道:“再急的事也要沉住气,惊动这么多人,总不是好事,年轻人到底还要历练……”口气却都松的多了。
冷笑一声,朱晓材那妻舅道:“朱公子好生客气,但我妹夫突遭横死,按说该报官缉看,公子也不经忤作,就这样收敛来了,不太合适罢?”
此人姓胡,唤作胡桴平,出身亦是凤阳左近士族,但比诸曾经入主帝姓的朱家,当然差上就不止一两班,三朱哼一声,都不理他,倒是朱子森恭声道:“叔叔责得是。但小侄实有苦衷。”说着便走近棺木,微微用力,将棺盖移开,道:“几位叔伯请看。”
朱晓杰仍是第一个便到棺前,探头一看,“噫”了一声,便无动静,后面朱晓松朱晓枫心下好奇,一边走近,一边道:“大哥看出了什么……”却忽地也是一声低呼,再不说话。
这一下胡桴平心中愈奇,挤上来看时,却也不见什么希罕,只见朱晓材双眉微闭,平躺棺底,胸前一处伤痕,也不甚大,但血痕四溢,隐成爆裂之状,再细看时,似乎是从里面炸将开来。
“是从背后下的手?”
抬起头,见三朱皆沉着脸,如蒙严霜,仍是朱子森答道:“正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时,却被朱晓杰一抬手阻断了,哑着嗓子道:“胡兄,请出外稍侯如何?”
很客气的将胡桴平“请出”,朱晓杰的脸已完全拉了下来,看看朱晓松朱晓枫,道:“怎样?”
冷笑一下,朱晓松此时神色倒已恢复如常,看着两人,慢慢道:“听说……还有个目击的在,何不喊出来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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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出来时,阿服的脸仍是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到三朱的目光,她有着明显的瑟缩,而在朱晓杰要她说一说“发生了什么”时,她更如惊弓之鸟般,猛烈颤抖起来。
“我……我去给小姐挑颜色,结果,遇上了二爷。”
按照阿服的说法,她和平常一样,被带到内室去单独挑选,却没想到,朱晓材竟然也出现店中。
“二爷问我……问我一些小姐的事情,比如喜好什么的,我不说,他就骂我,还打我……”
听到这里,三人脸色都很难看,但也都没有开口。
“二爷还说,小姐再宠着我,又能宠几天,等和……和卜少爷成亲之后,就让我知道谁才是朱家主人……”
“老二他……好大的胆!”
一语说中心中最顾忌的事情,朱晓杰顿时大怒,若非面前是灵柩而非长桌,怕不早一掌拍下。
朱晓松朱晓枫一般也是怒极,只两人城府到底较朱晓杰深些,都不摆在脸上,只沉着脸道:“后来呢?”
“后来……房间里就突然又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他动作好快!”
朱晓材并非弱者,敌袭的瞬间他也有所反应,但对方动作委实太快,他方想转身,已被一箭穿心!
“用得是箭……”
咬着牙,挤出这四个字,朱晓松看一看朱子慕,缓声道:“子慕……”却见朱子森躬一躬身,道:“子慕已查过了,阿服的伤势和二叔身上一样,对方应该是无意杀她,只是余劲未衰而已。”
顿一顿,朱子森慢慢道:“以小侄看来,这很像是‘断善恶’留下的伤痕,不知三位伯叔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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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朱家。
曾经入主帝姓的世家,各有惊人绝技榜身,在朱家,最著名的就是“九杀之箭”。是为明是非、辨真伪、断善恶、知美丑、晓黑白、定荣辱、别智愚、分成败、决生死九式,九箭射法,各有不同,或刚或柔,或疾或驰,尤以最后的“分成败”、“决生死”两式威力为大,号称“万军之中,一箭死生”。据说,当年凤阳朱家初代帝者帝绝皇逐鹿天下的时候,曾被敌军以四倍军力围攻大泽之上,便是仗着这一手神射,隔着数十战船一击射杀对方主帅,逆转战局,而终于能够席卷天下。
九杀之箭威力极钜,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至少,连数十年前权倾天下,位至三公的朱温也只练成其七,四朱的天赋才具远远不如,除朱晓松练成五箭外,其余三人都只得其四,朱子森更是只练成三式,但……这“断善恶”一箭,却都已练成。
而,除他们五人之外,当今朱家得窥箭谱的不过十余,练至第三式的,则是一个也没有。
面面相觑,过一会,朱晓杰干笑两声,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子森你的意思……这个人……”
未尽之意,五人都明白的很,却忽听朱晓松闷声道:“大哥,不一定。”
他一直站在棺木旁边,仔细打量,此时突然伸手,探入朱晓材胸前伤口。
“你们看,这是什么。”
摊平手,满掌鲜红,当中,却有几点形状甚为奇怪的东西。
“这是……”
皱着眉,朱晓杰走过来,从朱晓松手上接过,朱子森和二朱也走过来,只朱子慕仍然一脸无聊,坐着不动。
“烛泪……”
正如朱子森说的,那是几点凝固了的烛泪,殷红如血,潜伏在朱晓材的伤口内。
“那一箭之力连老二的胸骨都给震碎,这烛泪没道理反而挨得住,所以,这是老二死后,才放进去的……”
问题是,什么人,会来作这样奇怪和没意义的事情?
一阵安静,几人眼中同时浮现惧意,一个缠绕朱家已久的传说,浮现胸中。
“烛泪……不,朱有泪……是他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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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夫人,城北有人作乱,结果走了水,波及了咱们的两家铺子。”
区区两家商铺,就算都烧光也损失不大,管家真正想要汇报并得到指示的,是司马家是否要如以往般放粮安民。
“久字号的两家米行损失最重,储米几乎全被烧光了,虽然他们也没多少现货,但现在大家本来就紧张的很,因为这,一下又把米价推高了将近一成。“
身为本地最大的富商,司马家所能动员的人力物力,还在很多人的想象之外,以往,每逢春荒时节或是遇上灾害时,他们也时常释粮舍药,在历代司马家家主的训言中,这实在是“最划算”的一种买卖。在目前的情况来说,司马家甚至没必要放粮,只要自库中提取一部分存粮,平价投入市场,自然就能够平抑这次的恐慌。
“事件的起因,是官府缉拿太平道吗?”
据说,是因为城北永义里一带被人举报有太平道的信徒,不甚重视的官府,派出数名差役前去查问,结果却遇到意料之外的激烈反抗。
“不给活路的话,就一起死吧!”
三名差役被打死两名,余下一名跑掉,并招来了真正坚强的战力,一番围剿之下,这些道徒们果然不是职业军人的对手,但两眼赤红,高呼神祇之名的他们,在反抗以及逃窜的过程中,也造成了很大的混乱,被烧毁的商铺有半条街,近十家之多。
“……但是,太平道的人,好象不该是这种风格吧?”
提出疑问,并得到苦笑着的回答,确实不是。
“那些人是一贯道的信众,为首的道首只是一个骗子,绝没有想要造反的胆色。至于附从的人,更都是愚夫愚妇,不过欲求些世今世康响,来生富贵,并没什么大志。”
严格来说,这也算是“官逼民反”,值此稳定压倒一切的时世,更是足以招来严厉处罚的错误,所以,理所当然的,把握着话语权的官府们将错就错,诬指这些人本就是“太平乱匪”,更一不作二不休,将他们的亲人朋友也都缉考锻炼,务求“真凭实据”。
“总之,这些糊涂官子,肚里本来就草包的很,再遇上这样事情,大概也只能这样处置了。”
口气不敬的很,司马家每年在官府使钱,多时甚至有百十万钱,七成以上都是经这管家手里使出去的,因此上,他看待这些官员,向来就很少一般百姓的敬畏。
“可是……是谁举报的呢?”
蹙着眉,司马清发出疑问。按照管家的回复,这是一份匿名举报,现在官府还不清楚来源,以情理计,应该只是那个信徒得罪了人,大概也只是想象小小添些麻烦,现在看到闹出这样的乱子,自然是不敢出面的。
到最后,司马清并没作出决策,不置可否的,让管家退下。
“丫头,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本想依惯例作出安绥地方的努力,却被小音轻拉着衣角阻止,至于理由……
“因为……我害怕。”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兵法,应该就是这样。”
起初也只是觉得是“适逢其会”,但细细用心,小音却突然感到心悸。
“你怀疑……?”
不是怀疑,而是认定,结合过往的一些事情,小音已认定,在背后操作这起风波的,应该仍是那阴骛老者端木,至于目的,则是为了进一步污化太平道的名声,并破坏掉锦官城中正常的人生秩序,进一步催化居民们对太平道的怨恨。
“所以,干娘,我不赞成咱们出手平复秩序……不管怎样,我都不想挡在那个人的路上。”
怔忡一时,司马清摇着头,提出疑问。
“不可能的……那些官员的确糊涂没用,但在这里积年为官,这么久下来,身边府中,那个不是咱们的人,不管那老头多厉害,要不让诸大世家知道,控制地方官员行事,都不可能作到。”
“但是……那些官员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被人控制。”
相信端木所作的,不过是寄了一封信,但在这封信之外,却必须还有对人性极为深刻的洞察,和对当前局势的精准把握。
“兵法上说,围师必阙。给人以选择的空间,却实际上知道对方只有一条路走,并因之而作出甚细的布置。如果这是偶然,那很不幸,但如果这是人力安排……那么,就太可怕。”
犹豫一下,司马清仍是摇头,尽管见多识广,她却不相信,有人可以这样精确的“认识”和“操作”人心。但小音已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更带着踯躅的神色,细细斟酌,寻找合适的表达语句。
“干娘……我的感觉,这次的危机,并非针对我们,但,这却可能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危机,就算只是波及,恐怕,也会让我们付出很大代价。”
用非常委婉的语句,小音告诉司马清,基于这种不安,她希望对端木作出尽可能多的了解。
“可能会很痛苦,但……”
“丫头,你……想对我用‘水月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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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湖。
已是夕阳,禅智寺后山脚下的这口小湖也被斜斜的日光染出了些些昏黄,波浪偶然一翻,粼光闪烁,如无数黄土播洒碧波当中,居然似有几分落寞。百步之外,山上松竹交错,被风吹得娑娑作响。
湖畔,圆形的石桌周围,放着四只鼓形的石凳,桌面上粗刻出楚河汉界,还居然摆了半副残棋,一般也是石质,也不知是谁忘下的。
苍白着脸,弃命卒坐在西向的石凳上,面朝湖水,却视而不见,只以一种木然的神情,逐只抚摸着这些刻工粗砺的棋子,里面眼光一闪,却又凌厉如刀。
“在下棋?”
忽地流出黯然的神情,却一闭目便已挤尽,待帝象先自他背后绕过,在南向石凳上坐下时,弃命卒的面部,已又是如石刻般的苍白而麻木。
“我是棋子……不是下棋的人。”
一滞,帝象先也不斟酌,便道:“当初,在瓜都,你其实有两条路走。”
木然看着他,弃命卒道:“我知道,但老大希望我跟你。”
“他让你跟我,而不是跟上云台……因为,他相信,我……”
指着自己的鼻子,帝象先慢慢道:
“我,可以让你作回人。”
“作回人?”
木然看他一时,忽然一笑,弃命卒拈起一枚“卒”来,向前一推。
“这里是马口,但马跳出来吃掉它,右面的车就可以沉下去,错将,杀棋。”
“棋胜了,卒却死了,但不怕,也不觉得痛。”
自怀中摸出一把连鞘匕首,黑乌乌的,凑到自己左手小臂旁边,轻轻一动。
明明刀未出鞘,明明还未碰到,弃命卒小臂却已绽开数寸长一道口子,肉鲜红的翻着,中间森然隐隐,居然已经见骨。
平举着手,看着自己的鲜血溢出,并且落下,染红石桌和石桌下的土地。弃命卒依旧木无表情,似乎那是别人身上的伤口。
“我知道,这‘应该’很痛,可是,我就是感觉不到这‘痛’,一点都不痛……”
“不怕,也不痛……人,会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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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命卒已离去,只余下帝象先一个,背对山林,面向湖水。
(朱二死的很奇怪,但,现在却没有更多资料……)
微微感到烦燥,帝象先觉得,眼前竟比一片黑雾更加令人郁怒,明明每个人的本钱似乎都摊在太阳下面,却又似乎每个人的本钱都没法看清。这样的心情,在瓜都时,他也曾经感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看透这些古老世家的底牌,实在是麻烦呐!)
眼看阳光渐弱,帝象先沉吟一下,站起来,负着手,笔直的走向山上。
(没有资料……便用双手去抓他出来!)
风吹过,山林轻响,象是若有若无的口哨。
位于大夏中部,略偏北一些,这里主要的原生树种是马尾松和一些槐树与杨树,并杂生着很多平凡的灌木,但,自禅智寺建立后,僧人们便开始有意识的种植修竹,在目前来说,山上的竹林已经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
虽冬,竹林仍然青翠,只泛出了些微弱的黄色,与暗黑色的松林混在一起,很是醒目。
帝象先已走到山林的边缘,站住。
深深呼吸,抬步,然后……他的速度突然加快,突入林中。
“出来!”
伴着低吼,他的右拳将粗一抱有余的松树自中击穿,白色的木屑飞溅,以及,一些暗黄色,似乎不该出现在树心的碎片。
松树被击破同时,周围竹林忽地无风自屈,更纵横交错有如枪阵,阵法所的,正在帝象先!
“出来!”
群竹攒刺同时,帝象先身子急伏,跟着腰一挺,以手支地,双脚飞动划圆,一阵蓬蓬碰碰的声音后,群竹尽被踢折,却又听扑扑乱响,地面迸裂,无数这季节根本不该出土的竹笋破土而出,来势之急,真如强弓劲弩。
唯,在踢断群竹的同时,帝象先已是双臂急推,退至空中,更顺势翻过身来,觑的亲切了,一脚踢在第一簇笋箭上。借着力,帝象先再度跃起,终于破林而出。
居高临下,帝象先一眼扫过,早看见右前方林中微有动静,一俯身,如大鹰般直扑过去。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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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弃命卒会面时,帝象先已觉身后林中似有人窥视,但他自负艺高,竟索性遣走弃命卒,以身饵敌。盖朱二横死,已使事情发展向不能再一笑置之的方向,有过瓜都那种完全失控的经验,他也实在不能再坐等事态变化,等待新线索的出现。
有动静处去他不足十丈,几个起落,已扑到跟前,那人却似吓着了,竟不知逃。
(不对……)
堪堪已近,似乎伸手便可扣住那人,帝象先心中却忽生惕意,忽一个铁板桥扎住下盘,因去势太急,倒险些闪着自己。
“……嘿!”
一声冷笑,却非发自那人口中,而是帝象先的身后,猛一凛,心道:“上当!”,帝象先却不转身,只一沉肩,脚下蓄足力气,一面还盯着身前那人,防他暴起发难。
风骤急,吹出一片山涛,呼啸声中,前后两人都没动作,周围松竹却纷纷堰伏,今次已不是纵冲横刺,皆变作十分绵软,如藤蔓般缠将上来。上头松针竹叶纷纷蜕落,洒了一地。
动也不动,任它们捆缠上身,帝象先忽地瞑目,斥道:“破!”,立见身上白光绽放,竟是锐利如刀,立将这些松竹切割破坏,跟着左足在地上重重一顿,恍惚间似有蝠影闪动,潜入地中,见地面微微波动,那些松针竹叶似要浮动起来,却又纷纷坠落。
“咦……”
惊呼声响起,却是第三个方位,帝象先眉一轩,急拧身,重腿如雷,转眼已在林中踢开一条道路,势如猛虎,汹汹掩至。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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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战经验极为丰富,既见对方精役草木,早想到那些落叶怕就是下一轮暗器攻击,早暗请“女土蝠”之力,一脚封下,果觉对方正潜运法力,要将满地飞叶催起,却被他中道击破,虽无损伤,却也失机,他此时已然看出,眼前那“人”面有木纹,姿态僵硬,实在只是一具靠在树上的木偶。
却那想,他方转身,那木偶竟也飞跃起来,左拳势比雷震,右掌疾如星火,半点不失,尽数印在帝象先背上!
(……糟!)
终明白到底堕入对方诈术,帝象先只觉背后那人力量极是浑厚,势如海涛,一浪又是一浪,转眼已破开自己护体真气,直攻五内。
(这个力量……不是幻术,不是齐野语!)
生死攸关,帝象先再不作任何保留,猛一躬身,背上衣裳片片碎裂,白气缭绕,凝为绳结模样,状甚古朴。
“给我……滚!”
大吼一声,白气绽裂,迅速消褪,却也将那人震到倒飞出去,一路上碰碰通通,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木。
“第八级上段力量……而且,御天乘龙法,你是什么人?!”
强行催谷退敌,也要付出甚大代价,对方被逼开同时,帝象先只觉双腿发软,更觉胸中剧疼,显然已受内伤。
(这个人,力量比我要差……还好)
微微喘息,帝象先未及回复体力,却听一声冷哼,正是一开始在自己后方发声的人。
(对,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人!)
惊觉时,敌已近身,只觉背上一寒,汗毛乍起。本能的反手一掌,却劈了个空。便觉左颈处一阵痉挛,炸起无数鸡皮疙瘩。
“管他是什么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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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第二十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