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汤尼摸出自己白日里剪径得来的散银子往柜台上头一放，收敛了暴躁秉性。

王导冲却怒说：“不曾少了你的钱！为何不速去！却视俺两个如恶鬼一般，是何道理，爷爷我看起来怂，但你惹得爷爷我急了，一把火拆了你这鸟店，把你这滚肥圆的身子来做水牛肉吃。”

店老妇悻悻去了。

王导冲心里烦闷。

汤尼却盯着院子里的黑马说：“老弟，如今都是虎落平阳，英雄落寞的时候，不如就把这匹黑马卖了，如何？”

王导冲怒言：“这可使不得！万万不可啊！这马对我有救命之恩，也就是我的恩人。”

店家的饭也摆了上来，倒是几块稍微发馊的硬窝头，以及盐腌肉。

“呜呜，肉肉”王导冲看见了这肉就激动，他已有多少时节没吃饱饭，如今刚要抓肉，脑袋一沉，直接栽在了地上。

梦，又是梦。

智能觉醒怎么破？

王导冲梦见自己变成了老鹰，变成了莫得感情的刺客。

迢迢星瀚，雾色墨染了山水，孤鹰盘旋。

大明海州参将营，火枪二队，前驱炮灰兼杂鱼王导冲的耳边忽然鸣起三声锣。

若是太平时节，寻常巷陌的锣声，往往是炸油果子的来了，唤醒睡梦中的白衣苍头，住了脚拿秤一比划，九文钱三个糖饼，三十文二斤果子，搭三挑酱菜。

而辽东战场的锣，是惊惶肃杀。像戏里无常登台的噪点子，捂上耳朵不听，那股寒意却直透过肌骨，浑身一激灵。

王导冲也激灵，手上就没准头。火绳枪打歪了。

说起来这批火绳枪，是倭国种子岛产的，四十多年前，万历三大征的时候，大明方的副总兵麻便宜，夜袭倭国副指挥福岛正核，夺火绳枪百余，交杨高保管。杨高升任辽东经略，安排许多亲信，在重要的武器库岗位上，谋取一点私利，也壮大了家族声势，卖了十来条弗朗机，三十六门虎蹲炮，五百余杂物，赚钱。

火光一闪，浓雾散开，虎头盾牌后蹲伏着身披红蓝铠的西路军辎重营军士，正收枪装填火药。

这是浑河南岸不远处的山包上，低处倒插鹿角，拒马后列着火枪，高地卧着两尊炮。

远处是轻而快的铁骑，挥舞长刀骨朵，砸向渡河的士兵。水里淹了大半。

黑的山上，铁骑无法看清明军的火力布置，但明军那被烧红的火枪烟雾却如长明灯般暴露了自身。

于是铁骑们挽弓开箭，飞蝗般的流矢让辎重营无所遁逃……

孤鹰直飞，枯黄的鹰眼倒映过一幕幕场景。王导冲感觉自己的一半身子在云里，一半在地上。

北路军踏着碎银迤逦而来，身后留下长而纷乱的脚印。南路军按兵不动，桌上占卜用的龟壳还散发着余热。东路军迷路失联，倒提大刀的老将怒吼着劈马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