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30章 南风(五)(1 / 1)

作品:《斩花台

傅菱荷火急火燎赶到景和宫的时候,潘淑仪面如金纸一般躺在床上,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身边只有焕星焕月含泪守着。傅菱荷刚想责问为什么不请太医,却很快明白过来,焕星焕月是为了潘淑仪好。她脖子上的痕迹,别说是太医了,就算是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是勒痕,若是传到了皇帝那,潘淑仪的三族都将没有活路,九族都要被罚去流放做苦役,这结果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傅菱荷没有办法,想着御医所里唯一能放心的就是甄大夫了,尽管甄大夫最近撰写医书十分忙碌,她还是只能把这件事交给甄大夫。只有等潘淑仪醒了,才能把她为什么寻短见问个清楚。

“劳烦两位姑娘千万照顾好潘淑仪,我去看看五公主,等潘淑仪醒了,赶紧来告诉我一声!”傅菱荷忙得焦头烂额,又生怕女儿出什么事,只能又跑回皙华宫。

听得傅菱荷的脚步渐渐走远,潘淑仪才颤抖着坐起身来。焕星完全没预料到潘淑仪其实已经醒了,手忙脚乱地给她垫上靠枕:“娘娘,您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真真是吓死奴婢和焕月了!刚才谨昭容来了,对您牵肠挂肚的,您能不能——”

潘淑仪凄然地笑着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我一切都好,无非就是昨天在端阳殿侍寝而已。”

这话去哄骗哄骗景和宫那些不能近身地粗使宫人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环星和焕月如何看不见潘淑仪脖子上的勒痕,那当真是让人心惊肉跳。除了寻短见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能弄出那样的痕迹。潘淑仪的眼睛浑浊一片,声音嘶哑道:“把镜子拿来。”

焕月拿来铜镜,潘淑仪牙关紧锁地将镜子举到眼前,抚摸着那道勒痕:她实在是一时冲动了,随便抓了一匹绸缎,没想到这绸缎太长,没有要了自己的性命,而是在自己刚刚踢倒凳子的时候把自己安然无恙地降落到了地上。不仅没能让自己一了百了,反而留下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痕迹,给自己和宫人、家人带来大祸。可除了寻短见以外,她再也想不到什么能洗脱自己身上肮脏的办法。

焕星和焕月还在喋喋不休:“娘娘,求求您告诉奴婢,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您这伤痕不能请太医来看,便只能用那怡颜膏继续遮盖着,奴婢给您抹上吧······”

“出去,都出去!都下去,不要管我,谁要你们在这里伺候了!”潘淑仪听到怡颜膏,大脑里像是突然有一根弦断掉了,她拼命挥舞着双手,一头鬓发十分蓬乱,显然是崩溃到了极点。焕星和焕月吓得噤若寒蝉,不知是吓走了还是要出去商量对策,总之把潘淑仪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潘淑仪将脸埋在绣花锦被里,回忆着昨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自己浑身麻木燥热,明明极其想要控制自己告退,却不知为什么一步步向皇帝靠去,眼前模糊一片,径直倒在皇帝怀里。她知道身为嫔妃,就算再怎么厌恶皇帝的凉薄,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不侍寝,可经历了皇帝拿自己和甄才人相比、拒绝自己归还龙袍、被陷害私通怀了孽胎的事情后,她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主动争宠了。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地去勾引皇帝,可谓是将自己二十余年积累的傲气消耗殆尽,是对自己本心的格外严重的背叛。

更让她愤恨不已的是,自己一定是被人算计了,却没有任何头绪,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这一天她没有用任何从前没用过的吃食衣饰与杂物,就算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敢在端阳殿的摆设中动手脚,那么,她便只能相信,是自己夜晚昏了头想要勾引皇帝了?不,那万万不可能。对着这样薄情寡义的君王,她怎么可能还有情?自己的娘家殷实,也不指望着她生一子半女来巩固家族的地位。

宫中的嫔妃长日无事,每天在一起说长道短的,自然都看出来她总是不肯对皇帝笑脸相迎,默认她是端着架子、如恪贤妃一般冷僻古怪的人。她在端阳殿留宿侍寝,司寝局是一定会记档的,可自己又不是坐着青鸾车去的,便只能当成是临时起意,自己死皮赖脸地留宿。她简直不敢想象,算来算去,自己成了满宫嫔妃口中的笑柄。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沐浴吧。您侍寝······您的这件衣裳脏了,奴婢让焕月丢了重做一件吧。”焕星小心翼翼地折回来,竭力安抚着潘淑仪。

潘淑仪感受着滚烫的热水覆盖着自己的伤痕,须臾之间已经泪流满面。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可怖的声响:“焕星,你知道的,本宫从来不想讨好皇上,这一切都是,都是······”

“娘娘,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您先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吧,奴婢是从闺阁里就侍奉您的,当真看不得您作践自己。”焕星哽咽着道。

潘淑仪用力地擦干脸上的泪,厌恶地盯着那件脱下来的月白色透纱闪金线茉莉花纹绣裙:“去叫焕月把这件裙子剪成碎片,丢到火堆里烧了吧。”

焕月答应着下去了,潘淑仪看着曳地的衣裙,那月白色本是自己心爱的颜色,这件飘逸大气的裙子自己也极是爱惜,可如今它已经蒙上了一层肮脏的阴影,毁掉后虽不能当作无事发生,到底也能除去一些自己的心魔。

“娘娘,那裙子已经烧了,一片灰都不剩了,您快躺在床上歇息吧。”过了片刻后,焕月小声进来回禀道,目光尽数是对潘淑仪的担心。

“我实在撑不住了,去榻上歇息一会。若是,若是谨昭容来了,你就告诉她我还没醒,千万别让她进来。”潘淑仪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到床边躺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菱荷的关心,也不想给她添麻烦。这不是任何劝慰能解决的问题。

她面前的樟木雕花小几上,那瓶怡颜膏瓶盖敞开,散发着诡异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