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

女人没有动弹，依然抿着酒，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轻轻开口说道，“我们检查了徐伟的尸体！”

“你？为什么？”程石问。

“我们检查了他的尸体。他的身体有一半都换成了机械义体，所以才超乎常人，简直可以说，他把自己改装成了一件武器。……还有，我们又检查了你祖母的遗体，大脑和脊柱在生前已经被移植了……根据这些线索我们才发现上当了……我们太相信你了，程石，所以才和重生卡失之交臂！”美女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说的，我们，到底指谁？”

“我是北美集团的人，在你身边不过是想得到重生卡！”

程石现在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的组织面临崩溃，未婚妻也不是善类，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一切都将消失……但程石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何老鬼要在奶奶死后还冒险去墓地，而且还把自己改装成机器人，他不想活了？！

美女说，“徐伟就是不想活了，他的目的是拖住你，好让重生卡彻底到达安全带地方？”

“你知道重生卡在哪？”程石依然疑惑。

……

美女没有回答他，转身用智能口令打开了墙上的投影屏幕。屏幕一闪切换到了新闻节目：

“……您现在的心情是否也和我一样激动！虽然那伟大的时刻刚刚过去了五个小时，我内心的兴奋之情依然久久不能平复。求索号飞船发射的那一刻，就是人类历史最伟大时刻，我们将第一次远征银河系。远征队载着全人类的梦想出发了，人类就此成了宇宙子民。……让我再来重温一下刚刚那激动人心的时刻……等等……现在插播重要新闻，各位观众，刚才求索号负责人费米博士发来一份声明，他宣称有一位神秘人将重生卡放在缅甸小学生的礼物里面，被带到了求索号上，现在重生卡被妥善保管与飞船的主控电脑内部……费米博士感谢那位神秘的奉献者……他保证将妥善保管好这张卡片。说到这里，大家也都知道，前几天程氏集团做了什么事情，为了争夺重生卡，草菅人命，丧失人伦，好在今天我们知道，重生卡很安全，而且出现在它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发挥它最应该发挥的作用……这令人欣慰，值得庆贺……再次致敬全体远征队队员，这些人奉献一生最求梦想，向他们致敬，向他们的家人致敬！……”

美女把投影屏幕的大小和音量调到背景模式，以便不妨碍自己说话，“这就是她！无论你如何理解，你的祖母就是那艘巨无霸飞船的主控电脑，或者至少是飞船智能体的一部分，重生卡也是她的一部分！程石，你的祖母与重生卡合二为一！人类最先进的技术，加上重生卡的无限修复能力，当然还有最让我敬佩的，就是你太姥爷那义无反顾的坚强之心，他们结合到了一起，正在飞向了银河中心。”

美女说完这些，最后把杯中酒也喝完了，向门边走去。

“你们要如何对我？”

“只要待着这里就好，你现在丑闻缠身，会给集团带来不利的影响，以后集团的事情就由我这个“寡妇”说了算吧，你就在这里颐养天年，希望你准备了足够的止咳药。”美女说完径直离开了房间。

投影设备还在轻声播放着人群欢呼的场面，摄影师抓拍着人们观看飞船发射时或惊喜、或肃穆、或噙泪的眼神。

程石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一次他在奶奶的庄园里贪玩迷了路，先是惊慌，又哭了一阵，然后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迷路了，不乱跑，狗儿会闻到你的味，奶奶马上就会去接你。”果然，很快奶奶就带着黑狗来接他了，然后他和奶奶一起回到温暖的客厅，他坐在壁炉旁吃着刚烤好的饼干，看着自己的袜子被炉火慢慢烘干。

“我又迷路了奶奶！”他一边嘶哑地嘟囔，一边从衣领内侧取出氰化钾药片，“你还会来接我吗，奶奶？”

他把药片被投入酒杯中，“不会有人来接我了，奶奶，对不起，为我做的一切……！”言毕举杯，一饮而尽。

……

“桃子女士，您好。我是远征队的队长，我也是您的学生。对，就是小费米，那个总让您操心的费米啊！很高兴又见到您老师！但是我首先要向老师您致歉，因为计划进行得仓促，所以我只能找到舰上仿真歌舞机器人暂时作为您的身体——这是现在船上仅有的具有女性特征的机器人，因为是歌舞表演机器人，不免容貌和打扮都轻浮了些，非常抱歉。当然这不是问题，整个飞船都由您控制，很快会按您年轻时的模样造出新的机器身体。……我现在正式把这里的指挥权交给您，老师，这是我们大家的一致的意见。……对于奉献者的离开，我们都非常悲恸，作为得到他老人家恩惠之人，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说到此处，费米已经泪眼婆娑，“老师您还不知道吧，我们的组织叫：奉献者同盟会，我们将秉承奉献者的意志，这将是我们这个脱离人类大家庭的小小社会的最高宗旨。”

“船长，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她的声音动听极了，如同福音降世，“我喜欢这里，喜欢和你们大家在一起，这就够了……父亲对我说，重生卡在这里很有用，可以避免长途旅途中的不测与危机，在这里重生卡会得到正确、公正的使用，这就是我唯一的希望……至于其他事情我不能做主……还请您和大家多多费心，我期待和大家共同开拓美好的未来。”

“桃子女士，这是您的新世界！……”费米说。

“不，费米同学，这是全人类的新世界！这里只有奉献者，没有主宰者。”她银铃般的声音恬淡而坚定。

……

故事就此结束。

读罢掩卷，我沉思片刻，脑海中形成互相交锋的两种立场你争我夺。

一种立场认为这不过就是平常的网文套路，不过是李力自身的笔力劲道，才显出些许特殊的韵味罢了，不足称奇。另一立场则认为虽然外壳用了网文的皮肤，但其中隐含着更为博大的精神内核，跌宕起伏的情节，反而是作者故意的掩饰和模糊化处理，其中自有作者不想说破到东西。

我心想，“直接问作者李力老哥就得嘞呗！何苦自己琢磨！”

于是我拿起电话，给李力微信留言，“你写的这个重生黑卡的故事嘛……我煞有介事地说……嗯，故事性啦、结构啦还不错，但是总体上虎头蛇尾，草草收兵，后面的情节扎堆出现，明显偷懒了……其实写成双线脉络，甚至三线并行完全没有问题……还有，里面埋了很多梗，再精细挖掘一下岂不更好，你偷懒啦李老师！”

消息发出，这一晚我都没有等到李力老哥的回复，直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多，李力回复，“才看见，重生卡的故事是怎么回事？内容早忘了，让你看着玩的，还分析上了，把你闲的。”

我于是马上回复，“你是看不得里面的悲欢离合吧。”这是我的直觉，也是为了揶揄他脱口而出的戏言，但信息发出去后，我都佩服自己了。

这话说得太敏锐、太精辟，太带劲了！

李力回复，“干点正经事。”

我于是又从电脑上翻出这篇文章“重生卡”，在后面简单写了一些批注，最后还题了一首小诗：

人人欲攫取，

世间灾祸起。

他人皆渴求，

于我为囹圄。

……

翎羽！囹圄！我突然想到是否羽人族的先人在给这个刺客组织起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某些悲剧意味的问题，于是“翎羽”谐音“囹圄”其实是一语双关！

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