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忽然一个激灵，和姐姐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法不立刻联想到：他们体内的神话之力，在感知上就是一块冻得严严实实的冰湖，只有融化的部分才能运用出来实现“无所不能”的奇迹。

这块冰湖和面前老人所说的“冰海假说”……有什么联系吗？

大主教不知道两个少年在眼神交流什么，他继续往下解释。

“根据家族内部的记载，在遥远的过去，我们的祖先们是能感应到体内信仰之力存在的——‘那是一股温热的暖流，流向高天之上的神座’。但现在，只有最惊才绝艳的受神眷族人，才能在凝神屏息的冥想时刻隐约感受到体内的微弱信仰力存在。这样一反推，我的某位先祖做出了个大胆的猜测：在更久远的上古，星之印痕家族的创立者们，体内的信仰之力可能强大充沛到如同奔涌的热浪。甚至，用信仰之力来描述这个状态的它都是不合理的，更正确的说法应当叫做‘意念力’——因为这股力量和魔法仍遵循规律不同，它需要且只需要意念或者说‘相信’来调动催发。所以，这个假说中，不只是海水隐喻信仰之力，而是整个‘冰海世界’都是在隐约信仰之力以及它的其它状态，上至‘滚烫岩浆’、下至‘冰点海水’，乃至已经冷却凝固了的岩石和冰块，全都是处于不同阶段的意念力量的——不同表现而已。”

罗德和洛伊已经有点麻木了：这简直就是在……描述他们体内的那股神奇力量！

“多元宇宙，就是由意念力构建而成的。用炼金术士们的话说就是——意识构建起了物质世界。”大主教忽然有些激昂起来，他坐直身子，张开双臂仿佛在向姐弟俩展示这个世界，“滚烫岩浆，就是最初的‘信仰之力’……当然，宇宙在这个阶段还不存在我们认知中的神明，所以那时候应该叫‘创世之力’。创世之力冷却凝固成了这个宇宙的物质和规律，没有完全凝固的少部分才变成了冰海冷却之前火热温暖的海水，这个阶段的意念力，在不同世界不同阶段的神话传说中，有着诸如‘原力’、‘仙气’、‘心灵异能’等各种各样的名字——”

“神话之力。”罗德喃喃道，他是脱口而出，“‘创世之力’冷却后的次级，应该叫‘神话之力’才对。”

“这个名称不错，但叫什么不是关键。”大主教对罗德的失态插嘴浑然未觉，“反正它就是创世之力的下级能量，就好像水刀可以切开岩石一样，这种力量虽然已经比滚烫的岩浆要冷要软弱，却依然活泼到能在一定尺度上改变物质、扭转规律，实现奇迹。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宇宙继续冷却，最终，在向下越过某个阈值——也可能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范围后，这种能量弱化成了我们今时今日所知的信仰之力——它存在于绝大多数天然的物质中，但容易富集于智慧生命的灵魂里。在冰海假说中，这些信仰之力就是冰冷海水与已经冻结的冰滩交界处的一层薄薄水膜，凡人无法使用信仰之力，是因为我们其实已经不在‘水中’，而是在由冰块构成的岸上——在这里，冰冷的物质和规律已经压倒了神奇的意识能量，仅有的水分什么都塑造不了。只有将它们供奉给仍然活在‘水中’的神明们，他们才能将其物尽其用。”

两位少年已经不再惊讶，因为他们现在都已经确定：大主教口中所说的，那种处在“创世之力”和“信仰力”之间的奇异能量，就是他们正在使用的神话之力。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就是‘冰海假说’与信仰之力的联系。这个假说认为：神力就是提纯的信仰之力，‘水温’的高低就是信仰之力的质量。守护者先生已经向我承认，你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这边猜测一下，你们来自的世界处在‘冰海’的中央，乃至海底温泉附近，所以你们体内的意念力量还是温热的。如此拥有高质量信仰之力的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就仿佛抱着个大热水袋来到‘冰海’的岸边，散发的热量自然会引来神明的注意和青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还肯拿出‘热水’来奉献给在冰海边缘过着苦日子的神明，那自然是想要什么神术就能施展什么神术，想要什么神迹就能唤来什么神迹。”

原来如此！

绕了一大圈，居然真被这老头圆了回来，解释清楚了洛伊心中疑惑。

“首先是一个小建议，冰海假说中的‘滚烫岩浆’完全可以换成‘滚烫的蒸汽’——这个假说想要通俗易懂，它所假设的世界里就没必要存在水以外的其它物质。”少女敏锐而跳脱的思维让她迅速有了许多话要说，“然后是一个疑问：如果这个假说成立，那岂不是意味着：冰海还会缩小变为冰湖，冰湖会进一步化为水洼，当水洼里的水也最终冻结，生活在‘水里’的那些意识生命，以及神明们，会何去何从？”

“要么消亡死去，要么改造自己——然后上岸。”大主教微不可察地歪了歪头，嘴角抿出苦笑，“洛伊小姐，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明明冰海假说是迄今符合现象程度最高的理论，我们却不敢将它公之于众进行讨论，甚至，就连家族内部也只有最核心的老头子才允许接触知晓？如果是神经稍微脆弱一些的年轻族人，得知了这项理论又发现它能解释目前人类对魔力潮汐愈涌愈弱的一切观测结果，只怕会爬上光明神殿的最高塔尖，高喊一声‘神明已死’然后绝望地跳下来吧。”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洛伊盯着大主教一言不发，而罗德也在迷惑片刻后恍然大悟：老人这番言论，其实就是在说：神明已死，只是还没人公布——这不，他说完此番渎神言论却没遭受神罚，不就是证明之一？父亲在尝试与神明进行沟通时只能得到机械的应答，以及神明为何如此渴求神话之力，也一下子都解释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