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趣过老友之后，林老爷子终究还是对这桩上赶着的买卖不大放心，不由又问了一句：“你那孙子怎么说？他可愿意在村里落户？”

说着，还瞅了一眼门外，却没发现那官家少年的身影。

脸色不由一沉。

他不会是不乐意，或者还不知情吧？

提起这茬，时秀才脸上的笑就遮不住了，那是相当得意：

“我办事你放心。本就有求于你，又岂会让你难做呢。

“这小子可能是在路上吃了苦头，见识了些许世情，脑子终于开了一点窍了。你都不知道，刚一出来那会，他还跟我闹着要回去呢，后来就老实了。我再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他也肯听进去了。

“再后来，路上不仅晓得照顾我这个祖父，连说话也开始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懂事了！

“我就说嘛，这孩子本性不错，就是被人带歪了，还是可以教好的！

“回到县城后，我就事先给他透过话了。也推心置腹地给他讲了些道理，他说都听我的。不然，他也不肯跟我过来了。我又岂能舍下这张老脸求林老兄收留他呢？”

此言不虚。

不说通孙子光曜，他这个祖父就算豁得出这张老脸求人，也不过是白求一回罢了。

就算他胸中有再多谋划，也是枉费心机罢了。

那天在客栈里，他拉着大孙子的手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咱们时家往上数两代，就是庄户人家，现今你又做回庄户人不丢人。再说了，你爹到底是当官的，咱们时家家底子摆在那里呢，祖父还真能让你做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不成？

“这次回乡，除了留下咱们时家的老宅与祖产，其他的房产与田产就都卖了，还有祖父这些年积攒下的钱财与出门时从你爹那要来的银子，这次就都给你了。你的户籍我也带出来，事情一旦落定，祖父就给你直接在林家村落户了，然后在那边给你另买田置地。

“只要你踏踏实实与林家姑娘过日子，不嫖不赌，这些家底就能让你们的小家过得比乡下财主还在滋润呢。

“至于你成亲以后，是想继续留在村里，还是搬到镇上去住，都随你。

“你若想读书考取功名，现在发奋也不晚；若是不想，等你有了儿子，就从小教他读书识字，好好培养与教导着，说不得将来还能考出个名堂来了。那时你这一脉不就又起来吗？”

这一番话，可谓是老成之言。

这话是在劝大孙子，其实也是时秀才在劝自个呢。

他耗费心力亲手给孙子铺就的这条平凡之路，其实是一条康庄大道，只要孙子不作死，不仅能顺遂富足地度过这一生，还能托举着下一代往上走。

就譬如，当年庄户人家出身的父母把他托举成了一名秀才，而他又托举着儿子走上了仕途，从而最终改换了时家的门庭。

这是父母与他的骄傲，而他期望大孙子也能拥有这样的骄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就是不知孙子听不听得进去，愿不愿意走这条路。

毕竟旦夕之间，从一名官家子弟变身农家小子，这样的落差无异于从云端跌落在地上。

别说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了，就连时秀才这个祖父起初也难以接受，就是这会若是能有别的选择，他也未必肯让孙子走上这条路。

一切不过都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故此，时秀才一面说，一面心中忐忑地关注着孙子的一举一动，深恐他登时跳脚，来个抵死不从。

不意，时光曜的反应出乎祖父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