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痛心疾首，说完还想继续，却被不知何时围上来的兰牙喝止。

“你是哪位？竟敢在此倚老卖老，胡说八道。”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如那锯锉之声，让人心神难安。但很显然，他说出了辛玥儿的心声。

壶心夫人和华琮并不发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兰牙见状越发得势，接着说道，“凭你一人之口，便将夫人和公子一片善心诬陷为恶行。你说你是我们王上的朋友，我看你是冒充的吧。”兰牙说完便朝着那些侍卫示意，“快来人，拉下去！正愁没有花肥呢！”

“等等，今日大喜之日，不要这样。”辛玥儿温情款款，兰牙却看得很害怕，浑身发颤。那老人却在此时继续说道，“你不是当年的那个姑娘，不是……”可是没等他话说完，他就变成了一只灰绿的大鸟，再也说不出话来。

除了华琮、伏夷等人，众人皆面面相觑，心有余悸。辛玥儿却依旧笑得天真，“诸位莫担心，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像这种人，若是让他出去了，保不齐哪一日各位的秘密可就不再是秘密了。到时候就算到了天上，咱们伏夷殿下可也是爱莫能助的。”她说完朝着伏夷示意，伏夷忙应和。众人一时都跟着应和，气氛变得融洽起来，大家看着灯火通明的饕餮楼，都纷纷往回走，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

兰牙依旧当先，绿盈随后，大家簇拥着壶心夫人进了大厅，继续这儿的喧嚣与辉煌。没了虞槿和刚刚那孩子，他们只好又临时找来了其它的备用“浮雪”。这里的来来往往的人鬼妖魔，半仙半冥，各色人等，似乎都将这一切看作平常。

第一次尝的人不容易入口，但是只要沾了，便觉得这是世上至美。伏夷看着他的几个随从，不论是将“无为”挂在嘴边的单道长，还是将“仁善”视为理想的薄弥勒，都是狼吞虎咽，吃着自己的，还看着封将军的。倒是这个平日里严酷冷峻的封将军，并不沾染半点。他倒是真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些来自六界的各色人等，大多数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来，那就是得道成仙。一般来说，修练个几万年可以上功力多少有些长进，但是得道者寥寥可数。是以壶心夫人悄悄放出话来，这饕餮楼便门庭若市。能来这里的，当然不是光有理想的人，他们大多数是各界有权有势之人，通过壶心夫人在六界所设据点最后到达此处，最终能到这里来的人那必然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人之初，性本善，初来之时他们都还是正常的，只是这里并不是个正常的地方。来了这饕餮楼，若是和壶心夫人并不同心，或者稍有质疑和犹豫，就会和那老者一样的下场。当然，这些算是轻的，至少是有活路的。若是将来有族人到此，或许还可捡回一条命。当然，若是时运不济，就会被丢去做化肥。至于到底在哪里，做什么花肥，目前他也不知道。

或许，真正的伏夷会知道吧，华璎想。可惜了，他如今中了碧草殷，正在浸勤阁睡大觉呢。

单道长觉得今日的殿下未免有些反常。不爱说话，还有些同情心泛滥，说话也不像平时，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他今日也没沾这里的东西，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他双眼巴望着伏夷面前的玉碗，浮雪就像真的雪一样纯净，只是不会融化而已。

伏夷发现了，他轻轻推了推这碗，示意他们。那二人立刻开始瓜分，不一会儿也见底了。伏夷有些不解，这二人一个淡泊、一个仁善，却将此残忍之物当作美味，互相争抢，恨不得自己独占，毫无怜悯之心。任何正常的人，见了这种东西，都会恶心想吐吧。

这些宾客逐渐都食用完毕，接着又上了许多菜品，各位都兴奋不已。“伏夷”已无心思再去研究这些食物，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鲜活的生命。他这辈子没少做残忍的事情，他没得选择，但是他从未有一次将残忍当作理所当然。

他知道，终有一天，他要遭报应的。

而今日，好像就是报应的开端。

要是他没和虞槿商量，让他假扮自己，自己控制住伏夷，假扮他前来，自己恐怕现在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当作真正的兄长的人，可以那么冷漠的看着他掉下悬崖，可以那么兴奋的将自己作为一个实验品出卖。

而自己，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实验品。

他感觉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腔真诚遭到了侮辱。可是，他没有资格恨，他好像也无视了很多人。至少，华琮没有要他的命，而今日，他几乎又快害了虞槿、素楝和猗猗。猗猗假扮虞槿，受了那么多苦，他有些惭愧，却没想过要跳下去救他。他没料到素楝会跑来，他一直心存侥幸，或许吴菡已经放走了她，她可能已经走了。他好像不太了解这个妹妹，她好像和他不一样。

她跳下去的瞬间，他才后悔。虞槿跟着跳下去，他更后悔。不过，相比于惊讶，他庆幸原来虞槿真身是一只凤凰，这样，他就不用再愧疚下去了，所有人都得救了，比他原来计划的还要好。

从辛玥儿邀请他来这饕餮楼，他就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简单。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从未来过。

他想起来那天，在阴崖，他救下误闯的虞槿。他本来可以不管他，但是现在他感激那一瞬间的善念，如果不是虞槿，恐怕此时素楝已经亡命悬崖，他无法对自己交待，更无法对父亲交待，甚至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无法对从未谋面的母亲交待。那样，他的一生就不可能完美了。

目前来看，辛玥儿将自己引到这里来，一是想试探自己和虞槿的关系，毕竟虞槿是氓山的人；二来，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想用那孩子试验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红荷曲练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出神入化，直接进入神界了。

他想了想，不禁有些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