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顾之屿七岁，已经拥有完整而清晰的记忆了。

在大多数人眼中，母亲的形象基本都是贤惠温柔、善良慈祥等。

但在他的脑海里，对母亲的印象只有一个，就是美丽。

倒不是他对自己的亲妈有什么滤镜，而是她的那种美，真的极富侵略性。

先不论身材气质和打扮，光说五官，都是属于比较浓墨重彩的那一种。

浓眉、桃花眼、厚而红的嘴唇……不施粉黛的时候就已经像别人化了浓妆似的。

气质和打扮也是十分明艳的那一挂。长发黑亮，喜穿红色。

红色的针织衫、红色的连衣裙、酒红的呢子大衣……永远都是一副张扬艳丽的样子。

走路的时候下巴会微微抬起，脚跟鞋踩在地上“嗒嗒”的响。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很夺目。

就算是如今的顾之屿已经见过无数美女，不乏富家千金、美艳女星、以颜值出圈的网红……但好像都没有能在外形上压得过他母亲的。

当时的他年纪还小，到如今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性格和为人，但只有一个印象特别深刻。那就是只要她一出现，周围人不论男女，都要回头看。

这样的一个美女，注定不会在廉租房里蓬头垢面的过一生。

顾爸爸之前还是大老板的时候，两人算是郎“财”女貌、登对得很。

但如今西装革履的男人变成了穿着汗衫到处打工还债的穷小子。

而女人哪怕不施粉黛、没了精美的华服，却依旧难掩姿容。

更何况她不管生活多糟糕，都会照样精致的打扮自己。

做不起美甲了，就买便宜的指甲油自己在家里涂。做不起头发了，就多研究点编发的花样。

没有了大牌香水，就买浓香型的沐浴露，配上少量花露水，一走一过照样步步留香。

还有衣服也是。以前穿的都是好布料、好牌子，还有很多是私人订制。现在那些好东西全都消费不起了，她就去跳蚤市场淘。

重款式不重材质，只要穿着好看，劣质的、二手的也都能收。

价格便宜了，自然就还能像以前一样，每天的衣服不重样。

而顾之屿，自从家里出了事，就从幼儿园退学了。

在家呆了两年，到七岁时已经该是上小学的年纪。他母亲却依旧只顾着研究怎么维持美丽。

父亲倒是记着，背着债主偷偷攒了一笔钱、想要供他读书识字。

不过那笔钱被他母亲发现以后，就如获至宝地拿去美容院充卡了。

在顾之屿有限的回忆里，父亲从来没有对母亲大声说过话。那似乎是第一次，他对她动了怒。

一遍又一遍的喊：“那是孩子读书的钱，你怎么能动？！”

母亲的声音更大，嗓音里充斥着委屈：“我都两年没有做过脸了！再不好好保养，都要长细纹了！”

那一幕顾之屿一直记得。

又脏又乱的拥挤小屋、堆积了好几天的脏污碗盘、疲乏又狼狈的父亲……以及美丽的、精致的、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母亲。

那之后，顾之屿没能上学，只能等着第二年再说。

不过还没到第二年，母亲就离开了。

她那些坚决维持体面和美丽的行为虽然对家庭无益，但对她自己来说，确实是十分有用的。